时间：2017-02-22
来源：双儿讲故事
林双
前不久热播剧《锦绣未央》原著被质疑抄袭，近日播出的电视剧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境地，回顾郭敬明&庄羽——《梦里花落知多少》&《圈里圈外》、于正&琼瑶——《宫锁连城3》&《梅花烙》抄袭门均为原作者胜诉，公道自在人心。笔者怀着强大的求知欲，赶紧啃课本，以价值中立的角色完成这篇粗糙小文。
一、著作权法保护的是什么？
此处部分思想与表达参考王迁老师《知识产权法教程》一书。
1、 著作权法保护啥？
著作权法不保护抽象的思想、思路、观念、理论等，而只保护以文字、音乐、美术等以有形方式对思想的表达。
举个例子，一个历史学家写了一篇论文，以“故宫十二美人图”为论据论证雍正最爱的女人实际上是年妃（甄嬛传里华妃原型）。有作家以此为灵感写了小说《雍正最爱年妃》。此时，这部小说并不构成对史学家论文的侵权，因为论文提出的论点“雍正最爱的女人是年妃”是一种“思想”，并不受著作权保护，任何人都可以基于此思想进行创作。但是如果文字表述方面涉嫌一定比例抄袭史学家的论文，属于对表达的侵犯，则受著作权保护。
你说法律怎么这么low为啥不保护思想呢？试想，如果著作权法保护思想，一个作者最先写了神仙和凡人可歌可泣的爱情，那么其他人涉及相关思想均属于侵权，世界上会少多少好作品啊。而事实上，任何作品的创作，都会有意无意地沾上前人思想的影子，各种创作也免不了涉及已有情节的排列组合。若保护思想，则著作权变相等于垄断权，那谁还要去创作呢？文化要如何发展呢？如果把已有作者和未来作品分为两大阵营，法律赋予作者著作权的最终目的不是奖励已有作者，而是鼓励未来创作，被鼓励的未来作品又成了明日被保护的对象，保护与鼓励之间，本就是对立统一的。
2、 是不是同义词替换就可以啦？思想与表达的分界在哪里？
按照上文提出的“著作权法不保护思想，只保护对思想的具体表达”，那么对他人创作的作品，只要章章句句进行同义词替换，不就不属于侵权了吗？从常理上看，这种结论显然难以成立。这就进一步涉及到思想与表达分界的问题啦。
文学作品中思想与表达的界限较为复杂，文学作品中的表达不仅局限在对白、遣词造句等文字性表述，也包括文字所表达的故事内容，但只有具体到一定程度，即文学作品中的情节选择、结构安排、情节推进等反映出作者独特的选择、判断、取舍才能成为著作权中特点的表达。这个界限因具体的个案不同而不同。例如一个小说的情节概括到“以间谍身份打入组织敌人内部”这一标题时，显然属于思想。如果概括到“先打入内部，再被怀疑，再用同志的死得到敌人信任，获取情报”也属于思想，但对于所包含的人物、起因、经过、结果等具体细节组成的情节，则可以认定为著作权法的表达。
目前国际上得到较多认同的结论是：如果事件的顺序、角色人物的交互作用和发展如果足够具体，创造出一个被充分描述的结构时，将受到著作权保护。
也就是说，被法律保护的表达，包括“形式”与“内容”两个部分。在小说中，“形式”是最浅一层的文字表述形式；“内容”则是由事件顺序、角色关系与发展构成的具体框架。最低级的复制粘贴抄袭是对表达的“形式”的侵犯；而高级的抄袭则是对主要情节框架的变向修改，是对“内容”的侵犯。
3、 还有啥其他规则？
著作权法上有诸多规则，为避免形成论文，在此简单介绍下文可能应用的几个原则。
（1）公有领域的相关素材与事实不受著作权法保护。但与具体情节构成原创性的表达除外。
（2）混合原则：如果一种思想只有一种或者非常有限的几种表达方式，这些表达也被视为思想而不受保护。
（3）场景原则：是指在文学作品之中，如果根据事实、经验、观众的期待，在表达某一主题的时候，必须描述某些场景，使用某些场景的安排和设计，在后作品描写与前人文章相同场景也不构成侵权。比如描写外星人，都少不了外星人搭飞船、地球人感到奇怪或恐惧、外星人和地球人成为朋友等场景，这些常见的场景描述是不受著作权法保护的。
二、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是否构成著作权法上的侵权
著作权保护表达所涉及的内容，但是以具体的人物设置、情节结构、内在逻辑关系的有机组合为保护对象的。法院在“庄羽诉郭敬明”案的终审判决中也指出，“单纯的人物特征或者单纯的人物关系并不属于著作权法保护的对象。但是一部具有独创性的作品，以其相应的故事情节以及语句赋予这些人物以独特的内涵，这些人物与故事情节和语句一起成为了著作权法保护的对象。因此，所谓的人物特征、人物关系以及与此相应的故事情节都不能简单地割裂开来，人物和叙事应为有机融合的整体。”因此，作出推断：若非有机组合，单单人物相似、或不在一个结构中的描述相似，除非文字表述相同（直接抄袭），否则著作权是不保护的。您看，认定宫3抄袭梅花烙的依据也不单纯是哪个主角一样、哪个桥段一样，而是人物与脉络的结合形成的框框。
选取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和《桃花债》5处相似度较大的情节作如下对比
序号 | 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 | 《桃花债》 | 对比分析 |
1 | 令羽被鬼君强迫做断袖夫人，投湖撞柱自尽，誓死不从。 | 李思明逼迫慕言从了他，慕言投湖绝食撞柱誓死不从 | 1、人物：《三生三世》发生在小角色之间，《桃花债》发生在主角与配角之间。 2、情节作用与内容：《三生三世》此处意在向天族挑衅，引发大战，引出女主第一次恋爱与失恋。后墨渊救出令羽，天鬼大战，鬼君被封印，男配墨渊战死。《桃花债》此处意在执行天君任务故意拆散两个配角的姻缘。后男配被爱人救出，男主身体被杀。 3、属于常见情节。 |
2 | 白浅下凡帮元贞渡劫，避免反噬，夜华封白浅仙术，送她护身的珠子。夜华下凡帮她，二人同床共枕。遇到女配凤九下凡报恩，凤九附身凡人，胎记被判定为妖花。凤九被要求践踏爱人的心。白浅以元贞师傅的身份讲道。后渡劫成功。 | 宋珧帮天枢渡劫，命格仙君不让用仙术，赠他八卦铜牌。衡文下凡帮他，二人同床。宋珧附身李思明，被判定为白虎星君。宋珧被要求拆散一对配角。宋珧和兄弟论道。 | 1、人物设置不同、起因不同、发展不同。例如白浅帮人渡劫是为了帮旧仆了却心愿，而宋珧帮人渡劫是天君借口，实则宋珧自己历劫。《三生三世》人物上涉及两对平行无纠纷的情侣关系，配角的情侣关系又是渡劫的重点。《桃花债》在此只涉及主角的情侣关系。 2、内容上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中帮人下凡渡劫占全文很小篇幅，是男主再次追求女主的情节设置。《桃花债》下凡渡劫描写占全文一半以上篇幅，意在解天枢与宋珧之间的红线。 3、主角同床的描写、论道的描写细节上具有较高的相似度。但属常见情节。 |
3 | 第一次云雨的描写，白浅与夜华第一次的时候，她自己做了一个梦置身于桃花中的梦。 | 宋珧第一次梦见与衡文云雨，有置身桃花的感觉。 | 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中，白浅因夜华帮忙，心存感激，与夜华第一次。在这个过程中做梦。因感激而献身进而明白自己爱夜华。 《桃花债》中，他们的第一次是宋珧在做梦，不是真实发生。本来就爱，梦中更确定。 至于桃花，《曾许诺》等仙侠题材中也好多桃花。 |
4 | 夜华投胎后是小神童，出身书香门第，残疾，被欺负，隐忍，平步青云，27岁郁郁病卒。 | 天枢出生在官宦家里，成绩好，受欺负，隐忍，16岁入仕，成犯人，体虚，被宋珧救，青年病逝。 | 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夜华投胎的情节设置意在给女二素锦挑唆女主的机会，这个过程中，白浅对夜华产生怀疑，恢复记忆，难过愤恨。同时也表明凡间的夜华对小时候所见的女子白浅念念不忘的深情。 《桃花债》意在说明宋珧与天枢的前世因果，表述宋珧介入天枢与南明之间关联的过程，二人在其中自始为友情。 至于出身好，因故被欺负，《大漠谣》等也不少。 |
5 | 与擎苍大战，夜华保护白浅，东皇钟悲鸣，夜华献身 | 与雪狻猊大战，衡文保护宋珧，狐狸保护衡文，衡文天枢狐狸受伤。 | 1、情节作用不同，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属于高潮内容，引出结局。《桃花债》意在引出多方之间的债务关系。 2、恋人之间舍命保护对方，大战有声响，为常见情节。 |
通过对上述5个例子的分析，可以发现：从个体角度看，单个雷同点从表达形式上看，暂不存在复制粘贴等低级抄袭行为，亦多属于常见情节，根据场景原则，不构成对著作权的侵犯。从整体角度看，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与《桃花债》的雷同点，在人物设置、情节结构、内在逻辑关系方面综合考量，具有显著性差异。其他的雷同点也可以从这些角度做对比，即使有网友对雷同点的算法有异议，认为多于12处，但不影响分析思路。总体来说，《三生三世十里桃花》暂未达到著作权法上的侵权标准。
笔者胡乱判断，在愈吵愈裂的抄袭门面前，《桃花债》作者大风始终未拿起法律武器，可能也是事先评估过结果的。这和维权成本高低无关，若能赢，也至少好几百万呢。（于正宫3那案子就赔了琼瑶500万，更何况这个电视剧和电影比那个还火）